上午,邓小平打电话给杨尚昆,要求杨尚昆到家里来一趟。一见到杨尚昆,邓小平就显得非常激动,他生气地对杨尚昆说:"赵紫阳到天安门去讲话了,你看了吧?你听他讲了些什么?哭丧着脸,一副很委屈的样子。实在太不讲组织原则了,太没有纪律了。"
杨尚昆:"我看他讲话的情绪就不对,有点不想干的样子。他讲他"老了,无所谓了"。这不是明摆着把党内的分歧公开出来吗?他刚刚向常委请了三天假,说是病了。看起来他的思想情绪越来越大了。"
邓小平:你知道,这次事件爆发以来,我承受了多大的党内压力。赵紫阳的亚行讲话后,先念就对我讲,这是另一个司令部的声音,要我表态。以后,陈云、先念等都给我打电话交换过好多次意见,按照他们的意思,学生去天安门就是中央纵容的结果,要采取措施。他却一点不配合,连一点配合的意思都没有。我是不得已而为之。他真的越走越远了。"
杨尚昆:"我还是想动员他参加今天晚上的大会。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僵了。"
邓小平:"随他去吧。这几年,我们的经济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,老百姓有饭吃,有衣穿了,这是谁也否认不了的。经济是基础,要是没有经济这个基础摆在这里,学生这个样子不要说一个月,就是十天,农民都要起来造反了。而现在,全国的农村很稳定,工人也基本上是稳定的。这是改革开放的成果。经济改革进行到一定程度,就要有政治改革作配套。你知道,我从来没有反对过政治改革。但要考虑实际情况,要考虑现在这个形势下党内有多少老同志能够接受。哪能一下子吃成胖子?没有这个好事。我老了,有人说我老朽也好,老糊涂也好,我想我的思想在我们这样年纪、在我们的党内,我不应该算作是保守的。我恋权位吗?"
杨尚昆:"你要是恋权位,华国锋下台时就能当党的主席了。何必还推荐胡耀邦呢。"
邓小平:"这几天,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,我虽然没有充当名义上的党的第一把手,但大家一直围着我,尊重我。重大事情要我拍板。我的份量太重。对党对国家都不利。我是应该考虑退的问题了,可是,现在这个时候我怎么能退呢。事情明摆着,想退现在都退不了,先念、王震他们会同意我退?退下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我们党是应该要有新面孔,要有新鲜血液。"杨尚昆:"小平同志,你的功绩人民会记住的。我相信你的关于戒严的决定也一定会得到人民的理解的。"
邓小平话锋一转,"现在的安全保卫工作做得怎样?"邓小平所以问此话,是因为杨尚昆的角色所致。杨尚昆虽然已是国家主席,但仍然是邓小平的一个大管家,中共中央警卫局直接由杨尚昆领导,当时的中央警卫局局长由杨的老部下、已升任中央办公厅副主任的杨德中兼任,杨尚昆的大秘书则担任中央警卫局常务副局长。
杨尚昆,"中央国家机关驻地,中央领导同志驻地的安全保卫工作已经得到加强。今天晚上有一部份军队就可进驻北京。为安全起见,你是不是搬到中南海去住一段?"
邓小平,"自从搬出来后,我就再也没想进去过。我哪儿也不去。这儿挺好。"
谈话将要结束的时候,为了减轻邓小平已经很沉重的心理负担,杨尚昆不经意地对邓小平说,徐海东大将有个儿子,叫徐勤先(注:原始内容如此。但经查证,徐勤先并非徐海东的儿子),他是三十八军的军长。昨天接到军委命令后,他表示执行不了。北京军区周衣冰他们刚刚把事情处理好了。"
邓小平,"是军人,谁都不能违抗命令。徐海东的儿子也不例外。军队的事你去处理吧。军纪一定要严,军心一定要齐。"显然,邓小平当初的、心情显然不在军中事务上。
那次毫无实质性的交谈,是一次真正的交心。杨尚昆由此深深感到邓小平的矛盾和悲哀,感到对他的充份信任。在中共元老当中,除了杨尚昆,邓小平不会向第二个人倾诉。
经过李鹏夫人朱琳的暗示,下午,罗乾亲自察看并重新布置了游泳池毛泽东住过的房舍,腾出来让李鹏和杨尚昆住,杨尚昆一开始决意仍住柳荫街,不搬。李鹏说,"杨主席,这完全是为了指挥戒严的需要,从工作出发。现在只是暂时住一段。到戒严过后,我们再回去住。"当天晚上,李鹏、朱琳携子、孙就入住了毛泽东去世前住过的房子,并一直住到一九九一年。第二天,比他年长二十多岁的杨尚昆在李鹏再三动员下才搬过来。自十九日起,每天对中共中央办公厅、国务院办公厅机关工作人员开放的游泳池,再也不允许游泳了。一些机关工作人员私下里议论,"怕老婆的总理看起来他家的命比我们大家都值钱。"
当天下午四时,李鹏在紫光阁会见了澳大利亚总理特使伍尔科特。会谈一开始,李鹏就问伍尔科特:再使先生,今天你是不是通过正常路线来到中南海的?"陪同前来的澳大利亚驻华大使沙德维回答:"我们是穿小胡同过来的。大路走不了。"李鹏说:这件事说明我们的首都已经发生了混乱。这个混乱已经不同程度地蔓延到其他一些城市。中国政府将以负责的态度采取措施来制上这种混乱,恢复正常的社会秩序,保证我们的改革、开放政策的顺利进行。"李鹏特别强调:"这纯属中国内政。我们将妥善解决这件事情。对此,我充满信心。"这是李鹏有意向外透露中国即将实施戒严的信息。时隔六小时,李鹏正式发布了关于在北京实施戒严的动员令。